结识艺术家阿满完全是个“意外”。
远观。他的作品,是惊鸿一瞥的色彩。
近观。他就稳坐在身边,泡茶。真实。笃定。又孤独。
是要如何打开阿满意识流里那庞大的艺术世界?
想着,他正用倒茶的姿态切入你的内心。
有人说,艺术有一种功能是治愈。
而全然拥有一个艺术心灵的人会渡人。
阿满渡人的不只画作,还有茶。
一个茶盘的道场——艺术家的一方“圃”
“一方面,你的骨头能否撑着,你能否独立的保持自己的思想,不偏不倚输出文化血液的根本;而另一方面,你创造的艺术品,能否承载这样一个灵魂。通过你的坚持和创造,要承载的是时代感。”
阿满,湖南人。
1997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,当代艺术家、诗歌家。
阿满有近十年的喝茶习惯,他的茶盘几乎就占满了眼前整张桌子。茶盘是艺术家的气质。散落着各色茶杯、紫砂壶……
正靠当中的位置,摆着一个紫砂壶,小巧生姿,它出于宜兴名家传承之手,送的人管阿满叫师公。
►参观瓦萨尔学院博物馆
阿满用紫金罗汉杯,他说,“柴烧就有点像胶卷的感觉。它是有生命力的体现。”
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躺着一本有些年代的黄皮小书,名曰“圃”。2011年,阿满和妻子姜多美创办文学社,命名为“圃”。
翻开泛黄的第一页,开篇语这样写:
圃,菜圃,苗圃,一小块地而已,然而方寸之地仍能反映春夏秋冬之更迭。宇宙之循环,仍需要勤耕而不至于荒芜,在
任何季节都能够品尝不同蔬菜、瓜果,甚至供他人品评。没有篱称之为圃,也就意味着没有边界,他跟艺术的追求和表
达神似,具有无限拓展的可能性,每个人心灵领地都应该拥有自己的圃。
第一期的封面设计“圃”没有边框,“甫”书放在桌上,桌成为边界,你在圃边观望,“甫”摆在房间,房间成为“口”,你在圃内。“圃”有圃的野心。
独立、宽容、浑厚、辽远,是圃之品性。
合上圃的创刊号,整张茶盘犹如一方圣地。
正如阿满充满笑意的说,“一个地方都有春夏秋冬,足不出户也知道。我在哪里,世界就在哪里。”
空让人悟空——“空”是一种运动
“在绘画语言上自然是有变化的,象一棵树的生长,吸收了各种养料自然慢慢壮大枝繁叶茂,但那粒种子还是那粒种子。你就是风格,风格就是你,足够真诚风格就会找你,不要为风格操心。保持敏感和发现才是本质。”
比起很多人喝茶重视口感体感,阿满喝茶想的并不多。但他的茶从不被允许带入工作画室。
►阿满的创作主题围绕着对自我追问。即是“我们是谁?我们在哪儿?我们要到哪里去?”
“三岁的时候,我走山路,是仰望着拖拉机从身边呼啸而过;直到初中时,第一次看到火车,那是另外一种激动。拖拉机,代表的是一种力量,而火车在人的潜意识,远方代表着出走,去一个不知道的地方。”
喝茶聊创作。作为艺术家,他把茶自然的归入一种艺术创作过程中的媒体记忆和过渡。
而谈起喝茶,阿满自然的说起古时竹林七贤品茶。
话题渐渐深入,他的眼前犹如重现一幅太极图,他把喝茶的状态归到一个“空”字。
►阿满作品《蒹葭》
“早上起来泡第一杯茶,空是一个起点,从空开始梳理,去寻找丰满;而去书房工作室作画回身再喝茶,是从满到空,空成为结束。
空是一种运动,空是着力点。这份空,是会将所有的事情都放下,是一个无所思无所想的过程,也是切换和节奏。”
宋庄“仁波切”——他的茶藏有一味“药”
“最无感的时候,也要逼着自己。你想到的那个珍贵种子,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雨露和思维,如果没有,那就是游离,那没有用。枯燥的不好的状态,你就是要寻找歌词和莫名其妙的节奏,去靠近,你真正的个性就会显现。”
采访已半,阿满微信里“迎”来一个前来拜访却又找不到路的歌手。
才得知,眼前的阿满,也是那个1999年和“中国摇滚新教父”谢天笑同台演出的曾昭满。
►阿满去波基普西主街俱乐部嗨音乐
阿满的家,每天迎来送往很多人。他收藏一款83年的黑茶砖,有十年。
冬日里,阿满和三五朋友喝出微汗的绝妙体感。他也提到有次喝铁观音喝到茶醉,感觉人是透明的。
而此刻,他低头给歌手泡茶,却是个冷静的观察者。他迅速的抓住对方状态。他表达自己,更会顾及别人的频率。
和阿满喝茶,似茶里有一味药,让人很快就抓到自己想要的。于是阿满得名,宋庄“仁波切”。
►阿满作品
“聊天不是知识,而是聊天本身,此刻的聊天天塌下来也是聊天。借助喝茶,聊天是专注,是完成一种吐纳的过程。”
他操着湖南话,而这一口方言却在读诗中散发出摄人心魄的魅力。
►阿满作品
“茶和人是相通的。茶如同酒,可以兴奋的点燃到所有人。尼采说‘艺术不是创作,而是是抄袭’。好东西一般你装个口袋就可以。”
仁波切吸纳着与常人聊天的快感,并珍贵的把持。
渡人者的背后——交流有时也是一种留白
“每个重要历程里总会有个人出现,然后为自己完全打开一个新的世界。那是一次次反馈的能量,也是一次决斗,更是一次次庄重的检验。”
16岁的阿满,带着青春的桀骜与胆怯,拜见小镇上一位擅写书法的长者。
►《新自由》,2014年曾昭满纸上作品
后来,他这样形容着这位先生:
“少年时,我远远的看着他。他带着一顶灰色礼帽, 穿亚麻西服,拄文明手杖,徐缓、沉默专注,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风度。他那种人生,是我所向往的,它是我活生生看到的,这是被文化滋生的。我心怀自卑,并用勇气走了过去。”
阿满揣着自己写好的“孤魂狂少”四个字,长者说“写的很好”。
一直等到1992年,长者去世前,专门托外孙将自己手写“虚心”二字转交给阿满。
►阿满在哈德逊大河的观念摄影“空椅子
27岁时,阿满到访魏源先生的故居。
(魏源:清代启蒙思想家、政治家、文学家,提出“师夷长技以制夷”)
他记得故居环山,周边是稻田油菜。他一个人跨过篱笆墙,他动情的说。
“我走进他的故居,书桌、戒尺,一切都没有变,就好像魏源去拜访别人了,而脚下的篱笆墙深深的影响了我。原来墙可
以这样,你随时可以跨进来,它和你有距离又没有距离。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的分寸感,也在那个时刻我懂得了如
何安分自己,如何保持独立性,那就是一个人的教养,一个人的高度。”
茶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媒介。但阿满以为交流本身有时候是一种留白。
“不同的人生阶段,总会有击中你的人出现。在一定的年龄,你遇到了那个人,那个势,满足了你的想象和追求,那个就
是文化的传承和交流。”
►阿满在宋庄的工作室
大叶子棉花茶——起点就是终点
►2002年,长沙,阿满和父母
“起点就是终点。发现了原点的时候,其实你已经走的很远了。但走的远,并不是你高级了。成长意味着出走,而不停的出走,只是为了靠近原点。”
阿满的老家是湖南洞口高沙镇江边村。
“小时候,我们喝的都是大叶子棉花茶(当地方言音),在大铁壶里煮一煮,最后倒入陶罐,晾凉,全为解渴。”
边说,他边在随意的一个黄色本子上开始勾画。童年,如同眼前这个渐成形的铁壶,早已被阿满一笔笔的刻在心里。
►阿满作品《故乡》
他忆起自己上高中,一边走路一边用语言去描述小镇上发生的一切,以及那个年代谈起的《红楼梦》。 这让他和所有人的交流并无障碍,台上台下,他从不会准备。
►阿满作品《滨》
他谈自己骑着破单车去拜访西川。
(西川:中国当代诗人,和海子、骆一禾被誉为北大三诗人,曾主编《海子诗全集》)
“世界在一个年龄段,而你其实早已经历。”
回望从前,阿满认为,人总要在童年中去相逢,在其中完成疏导和最终的和解。如此,真正知道了自己是个什么“器”。
►受访人简介:
曾昭满(笔名:小满、阿满),1973年出生于湖南,1997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,从事当代艺术、诗歌写作,现居北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