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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影《江湖儿女》的反响远远超出它的票房,这是预料之中的。
人们对贾樟柯电影的镜头内外,向来有着芜杂的延伸解读,而且常解读常新。可以说,在中国,贾樟柯电影是一道独特的人文景观。
时代急遽改变,贾樟柯电影也在安静地向前流动着。
对于将电影作为消遣的观众而言,《江湖儿女》跟以往他的电影没有什么变化。但贾樟柯的影迷,会敏感于,电影里的人物在波光粼粼的时代河流里向前游移着。这些接续过往与现在并指向未来的流动的变化里,透露出一个导演与时代的不疾不徐的关系。
艺术家,如何与时代保持恰当的距离,是一个永恒的话题。尤其在今天,敏感的人们都感受到了飞速旋转的时代的离心力,急于在错乱中确认坐标和参照系。
在我看来,《江湖儿女》,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观察变化着的世界的视角。既不粉饰,也不架空,平静地注视它的来路和走向;不盲从,不浮夸,也不恐惧,参与其中,静待将来。
有感于主人公郭斌,对于我们时代的意义,以及,近常玩味古文,特作文一篇以记之。
江湖儿女之郭斌列传
独家特约 | 李径宇
郭斌,晋云中人也。名事官矿,实从江湖。起于坊间布衣,好斗狠逞勇,以义雄于众。不期势败,致情义两失,时人讥之为“渣”,有好事者呈之于众,再引风评。
少时,斌无常性,所事无逾一载辄告止。游荡街肆,目注天光,乃不知所终。更不期志从何起,七窍生无名烟,无从覆灭。遇陌路,生怒目,每不究嗔伏何处。尝与人斗,无惧死生。与女慕,情何起何去,茫不可遏。
既长,与人较短长,冠绝一时。于群狼环伺而睥睨,强极反慨,尝言:得众者反失,持械者早亡。
云中江湖,实役役之佞,不出樗蒲弈局,财食夺予。众相持不下,皆拥斌判。事有惑乱,斌使奉关云长像,捋须提刀横目以怼,诈且亏者立俯首顺喏。
斌奋起寒微,寡母独子。至为云中翘楚,蚕食有时,然地无一垄,居无定所。偶获财帛,充面应和,财聚义气,得浅而怨深。有姬名巧,顾盼于三教九流,于云中醒目。斌寤寐思服,以命博得。巧尝谓置一屋以安鳏父,斌豪言四方嘿此气短。盖巧与斌同,觥筹流徙,不改浮芥。
斌嗜饮,日与众豪于市,酒酣以往,携巧舞勾栏。众从舞而歌,相乐也,已而械落。此械为官府禁绝,巧嗔而馁之,斌旁若无人。
斌虽游于酒人乎,然其为人忠义善断,尽得府吏与豪长者相结。豪长者遇宵小之扰,耽于污服湿履,下委以平。斌每曰:铲之。衙吏不及者,斌亦处置得当。如是,渐得黑白两望,衙堂江湖,皆礼让之。
不日,斌携巧叱咤夜行,一众凶猛突至围猎。此后生辈,与斌少同,茫无所从,亡命狠勇。车夫立仆,群狼环袭,斌徒手溃退数勇,终遭硬物。众凶以头抢辙,斌力不能,躯壳失魂,肝脑涂地,游丝几断。亏得巧提械抵众,此械一击辄毙,众皆失色。械惕两响,众怖鸟兽。
斌与巧悉归衙收。相交故吏,反手为刀俎,斌巧旦夕成鱼肉。吏察巧持禁械,讯之,巧诺。巧刑五载,斌一载。
既出,斌立狱墙,故吏随从,无一逢迎,于狱中满腔豪云,顿作茫失。盖猢狲早散,人萎众踩。去岁尚短,高枝新翘,攀者不顾。斌贫且势落,竟无立锥之地。
为避颜失,赴滨江山城,至数千里奉节落脚。幸恩于从前,受家业丰厚故人容留。或悉恩义薄如帛翼,恐不能须臾,斌一力示好门中之女,得慕交好,伺机东山而还。
人言,义不经商。居四载,于商贾不就,难能独支。或一日,讯得巧释,不日即至。新妇恼,妇兄怒,斌重诺相安。巧至,茕立于豪厅,斌委身门后。妇代斌主,巧诧且丧。巧出,新妇怨羞,斌复诺。
不日,属地巡捕召斌。至而见巧,乃知官凭路引亡失,巧无处安身,几欲蒙羞,心下愧怍。天雨如悼,斌狼行虎顾,然与巧同,若陌途两残,零落弱薄。馆驿相对,巧讨究竟,斌钝口拙腮。置火盆,扶巧跨之,以去牢狱晦气。至此,情义两按,斌惶急自去。
昔,巧逢源三教九流间,斌不辨慕巧亦或炫得;今人物俱非,檐下蛰伏,更无暇自领旧情。
斌既不入商贾之道,亦难获妇兄深赖,日缅杯中物。河东日远,河西未酬,斌半身酗废,新妇辞色俱变,鼻息难仰。
苟且而归,幸巧重操博弈旧业有成,宽留之,施以针灸。间有旧部轻慢,愤懑难平,或有故仇讥诮,巧以身护之,似母待浪子。狮虎盛壮时,一叱众喏,无以忤视;至其衰败,驽马驱之,劣犬吠之。每遇薄情,斌胸有激雷,若困兽舔舐,日夜思出。
日,巧载至死火山,斌巍巍而立。山河故人,迩来一十七载。岁月空嗟老,江山不惜春。斌腹内虽败犹炙,倏忽间空念颠倒江湖,离心再起。
不期,斌辞不面。途讯于巧,料巧亦不若从前挂碍。
斯言有云:斌起于街肆,无一日不思啸聚。惜哉草莽道义,惟强弱以待;弱败即罪,人共叱之。
或有人言:古来大丈夫何患无妻,患不立也。斌不立,无以怜取,无以忠义,忍为亲赘。
时人或啐之曰:渣。
太史公曰:丛林嗜血,寒微之士偶秀于林,见风即摧,盖穷根枯立。斌不欺其志,势难两全,岂妄也哉。补曰:君不见,天下寒士,欢颜几何,遑论江湖。